|
首頁 |
|
| |||||
|
|||||
“想吃點什么？”這是每次回家前，媽媽都會在電話里問我的問題。 “想吃麻辣豬耳朵”，這是每次回家前，我會給出的唯一答案。 我與媽媽保持著這樣的默契，從大學(xué)時第一次離開家，到工作以后無數(shù)次地離開家，從“賴床第一名”到“年前晚歸第一名”，無數(shù)次的長久分離和無數(shù)次的短暫相聚，不變的是媽媽鬢邊的白發(fā)和我趨近成熟的臉龐，不變的是媽媽的小店和我一直思念的味道。 囿于家庭的特性，我與父母常年聚少離多，跟著他們輾轉(zhuǎn)在大江南北，生活在不同的工地上，去了那么多城市，待了那么多地方，可我仍然只會將一個地方當(dāng)作我的家鄉(xiāng)——太平灣。 我出生在太平灣，長在四川邛崍，等再回到太平灣的時候，它卻已經(jīng)不是小時候記憶中的樣子了，熱鬧的長街，門庭若市的商鋪，托兒所的游樂設(shè)施……它們與遷走的電廠朋友們一起成為過去的記憶，但媽媽的招牌“吳記現(xiàn)拌”依舊掛在托兒所的門旁，歷經(jīng)風(fēng)霜雨雪，歲月磋磨，日復(fù)一日地指引著我這個漂泊的游子歸鄉(xiāng)。 “媽，我回來啦！” “想吃點啥？” 媽媽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依舊是我最熟悉的話，我的答案也依舊是媽媽最熟悉的那個答案。哪怕十幾年過去，媽媽的小店從小推車到大推車，從藍(lán)色鐵皮房到白色商品房，菜品也從七八樣到十幾二十樣，我愛吃的還是只有切得薄如蟬翼，香得咂咂有聲的麻辣豬耳朵。仿佛從清晨到日落，轉(zhuǎn)換無數(shù)的交通工具也只為了這一口鄉(xiāng)味，吃到嘴里的那一刻，我是幸福的、滿足的，卻也是忍不住流淚的。求學(xué)的苦，工作的累，在媽媽的辛勤勞作里都變得不那么起眼了。 她是我人生里的第一個聽眾，聽我講作業(yè)有多少，聽我講工作有多難，可我好像從來沒有做過她的聽眾，從來沒有問過她為什么要凌晨四時起床備貨，六時推車上街，為什么臉上手上都生了凍瘡也不放棄，為什么能堅持做一件事快要三十年……我沒問過，可我知道答案，并且很小的時候就知道。所以我常常一邊“控訴著”黑心老板娘擅用童工，一邊老老實實地切著白花花的豆腐，看著它們下鍋變成金黃色，也會揮動著小臂粗的搟面杖碾著酥脆的花生米，還會幫忙打包、抽真空、找零錢、送貨上門……這仿佛是身為子女的自我修養(yǎng)，所以我的放假不叫放假，而叫回家上崗。當(dāng)然了，我也是有工錢的，一盤麻辣豬耳朵，一盤麻辣豆腐，足以打發(fā)我的五臟廟。 但是人年少時，總會有一段敏感的青春期，經(jīng)歷幾乎自我重塑般的淬煉，才能得到一個成熟的自我。我也有過這樣的青春期，尤其是在一場大火后。剛轉(zhuǎn)學(xué)回太平灣的時候，我極少與新同學(xué)們一起從媽媽的手推車前路過，怕媽媽探頭叫我?guī)兔?，也怕同學(xué)們知道那個裹著厚厚的棉服，戴著口罩，招呼著路人的阿姨是我的媽媽，明明我已經(jīng)因為四川口音與大家格格不入了……這樣敏感的情緒，我不敢說，只敢發(fā)泄于碾碎的花生米里，仿佛這樣就能將我不值錢的自尊心也跟著一道碾碎?？墒怯幸惶?，鄰居家起火了，濃煙和火焰席卷了一整排簡易樓，媽媽抱著我，我抱著錢匣子，她將我放下又回到了房子里去搶救家里的貨物，我急得想要大喊，可濃煙嗆得嗓子發(fā)不出一點兒聲音，很快，那些我熟悉的，不熟悉的鄰居們都趕了過來幫著媽媽搶貨……我在人群里找著媽媽的身影，看到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女人。她身上系著圍裙，額角沾染了火灰，一手拎著兩桶油，一手抱著一箱豬耳朵，眼里是淚光也是火光，熠熠閃爍著。 “咋辦呀媽媽……”我哭著問她。 她放下手里的豆油，擦了一把眼角的淚珠，說沒事，舊的不去，新的不來。這短短一句話，在我的童年里烙印下深深的痕跡，徹底改變了那個敏感又脆弱的我。我開始熱衷于去店里幫忙，哪怕那時候的店只是一個露天的小推車，哪怕那時候的客人還沒有如今這么多，但是我漸漸明白了媽媽的堅持是為了什么，也開始學(xué)會與那些她忙碌于柴米油鹽卻忽略了我的過去和解。 所以在上一次回家的時候，哪怕陰雨連綿十幾日，我也堅持到店里幫忙，也就是在幫忙的時候聽到了很多人說，“從外地過來，專門開車來買麻辣豬耳朵！”“不管走到哪里，就想念這一口呀！”聽到這樣的話，沉睡已久的驕傲心情如雨后春筍般破土而出了。這些顧客們或許在太平灣小住過，又或許和我媽媽一樣在這里奮斗過、建設(shè)過，或許只是慕名而來的游客，又或許只是聽人介紹，可他們賦予了媽媽的麻辣豬耳朵新的且深沉的意義——鄉(xiāng)味。我又何嘗不惦念“鄉(xiāng)味”呢，在走遍大江南北，吃過無數(shù)美食后，都在媽媽同樣的問話里，回答出唯一的答案。 我慶幸媽媽有著這樣一家小店，哪怕店面不大，哪怕歲月留痕，可它卻真實地裝下了媽媽近三十年的人生，也養(yǎng)育了一個健康成長的我，更給予了許許多多顧客們“鄉(xiāng)”的味道。我為媽媽的堅持感到驕傲，也為這份“鄉(xiāng)味”感到自豪，真希望，媽媽能一直堅持下去，也真希望，下一次回家，我能學(xué)會這份帶著“鄉(xiāng)味”的香味，讓它成為我與媽媽除了血緣以外的聯(lián)結(jié)，陪伴我度過未來人生。 | |||||
| 【打印】【關(guān)閉】 | |||||
| 瀏覽次數(shù)： | |||||
|
|